七年（三）

平淡1

    等到冬天行将降临的时候，他终于收到她写来的信。她在北京写的简短的信，说她病了。现在住在北京一个旧日友人的家里。盼望他去接她。
　　因为长途的跋涉和饮食不定，她的身材发生虚弱，并且抑郁症更加严峻，幻觉和头痛日益加剧。他带她回南方。在机场的时候，天下细细的小雪花。北方的大雪即未来临。在喧嚣的候机厅里，他牢牢地握着她的手指。他说，你当前再不许这样的分开我。她说，那你想措施把我管住。他说，我有。
　　在机场邻近的珠宝店里，他买了一枚俗气的红宝石戒指给她。他说，我知道你确定不喜欢这种戒指，然而当初我就是要用这种庸俗的繁重的东西管制着你。你要每天都戴着它。等到我们结婚，再换难看的钻戒。
　　22岁她诞辰的那个夏天，他带她去一个小小的海岛上度假，在那里住了一礼拜。
　　那是他们独一一次共同的旅行。渡过的最镇静的七天的仙人眷属般的生活。
　　漂亮的小岛到处洒满晶莹的残暴的阳光。大片的树林，碧蓝的海水，咸湿的热风，阴沉的天空。
　　他给她拍了许多照片，看着她在海水里奔驰尖叫，自己则盘腿坐在沙滩上，只是不停地追赶着她的身影，按动着快门。
　　黄昏的时候去渔村里的小饭庄吃海鲜，挑各种希罕怪僻的鱼和螃蟹，饭庄的门口挂着红红的灯笼。
　　晚上看她换上白裙子，两个人在月光下的沙滩上漫步，走多少步就停下来亲吻。
　　走很长的山路去深山里的寺庙，爬到岩石上去采一朵她喜欢的野花，她爱好插在头发上。
　　那天他们去了庙里求签。她不肯让他进去。出来的时候，她脸上一贯地微笑着。他说，什么样的签。
　　她说，下下签，佛说我们是孽缘。他握到她的手的时候，发明她的手指冰凉。他说，我才不信任。
　　那晚他们在黑暗中****。窗外是汹涌的潮声，她突然哭了。暖和的眼泪一滴滴地打在他的脸上。他把她的头揉到自己的怀里，他说，没事件的。相信我。
　　她说，我在那个庙里看到一块很大的石碑，上面写着同登此岸。突然心里宁静下来，我们的归宿实在始终都等在那里的，分别和逝世亡，这才是永恒。
　　可是我很感激。感谢宿命给咱们的这一段时光。孽缘也好。只有我们能够在一起沉溺跟腐化。
　　她说，我相信我到这个世界上来，是只为了和你见上一面。
　　临上船之前，她发现她戴在手上的俗气戒指丢了。
　　好象是一种不好的前兆，他的脸也有点发白。他说，你想得起来会丢在哪里吗。她说，我一直戴在手上的，会不会在旅店里。
　　他立刻放下行李，朝旅店飞驰而去。是的，是很俗气的戒指，是不值多少钱的戒指，但是仍是不能接收它如斯无声消散的终局。他在烈日下感到睁不开眼睛，脸上的汗水直往下贱。
　　不。
　　他在阳光下看着她的脸，她安静地说，丢了就丢了吧。
　　在船上她疲惫了，想睡觉，他伸开手臂，让她躺进他的怀里，她的脸就贴在他的脖子上。走过的人都看他们一眼，他们看从前应该是很相爱的一对。蜜意的，平庸的。
　　他一直是苏醒的。他感觉到心里某种奇异的孤单的感觉，让心一丝一缕地痛苦悲伤着。
　　假如没有她，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地生活。
　　时间会医治所有伤口。那么她也会被时间吞没。
　　他摊开手心，看着它，而后又缓缓地把它握起来。他想，那么时间是什么呢，是这手心里空泛的安静的货色吗。
　　她说，我的左眼下面长出来一颗褐色的小痣。她指给他看，你知道那是什么吗。这是眼泪痣。
　　这颗痣以前确实是没有的。
　　她十分不苟言笑地对他说，那是由于你老是让我哭的起因。
　　她开端变得很神经质。天天服用大批的抗抑郁的药物，失眠，并且性格火暴。
　　有一次，她追问他，5年前他们有过的那个孩子，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。他说，不过是个没有成形的细胞。他忍气吞声地推开她的脸，你呆一边去，少来烦我。
　　深夜，他发现她泡在浴缸的冷水里，一边淋着水一边在剪本人头上的头发。浴缸里满是一缕缕黝黑的发丝，看得他惊心动魄。他说，你在干什么。他去抱她。她忽然呜咽。她说，我不能睡觉了。我一闭上眼它就又来找我。在我手上。我不晓得可以把它放在哪里。
　　他吃力地哄她睡下。他开始惧怕她跑出去。每天上班去之前都把门锁起来，把她关在里面。
　　也带她去看过良多医生。她是严峻的抑郁症。时好时坏。重复屡次。
　　他的父母再次担忧地和他对话。应当尽早和蓝分别。他没有任务和她一直在一起。
　　他说，她17岁开始和我在一起，已经快7年了。我没有给过她任何名分。但事实上，她就是我的妻子，我的女儿。我必需照料她，也只能照顾她。
　　那几天蓝的状况有所改良，没有太多情绪变更。在家里安静地做了饭，然后要他陪她去公园散步。
　　是晴朗温暖的春天的傍晚。她衣着一条白裙子，牵着他的手，笑着仰头看天空中飞过的鸟群。
　　有一个妈妈带着可恶的小男孩在教他走路。蓝走过去对她说，让我抱抱他好不好。
　　她笑嘻嘻地看着楞楞的小男孩，对他说，你再看我，再看我我就要亲你了。
　　他在旁边看着她。她24岁了。在任何人的眼中，她都还应该是年青的青春的女孩。应该大学刚毕业。空想着美妙的恋情。可是只有他知道，这个女孩已经被他捣毁。在身体和精力上，她都是残缺的。
　　他仍然记得他们初见的那个下战书，隔着透明的落地的玻璃，走廊上一大排年轻的女孩。她走出来，对他说，我们都渴了，有没有矿泉水。他看得清她透明的皮肤，漆黑的眼睛，她是刚舒展出来的花蕾，清醇甜蜜。
　　那一刻他们独特站破在宿命的掌心中。是两颗无知而安静的棋子。
　　一盘被把持的棋局，棋子是不该有任何牢骚的。
　　那天晚上她笑着对他说，在岛上的寺庙里，她对他瞒哄了一件事情。求的签还指明说她是活不外性命的第二轮的。她说，我走了，你的生活会畸形起来，你会幸福。
　　他堵住她的嘴唇不让她说下去。他说，我已经残废。你不知道吗。你已经让我的感情残废，彻底损失掉爱一个人的才能。
　　她平静地说，我总是闻声有一种声音在叫我。好象是从很远的对岸传过来。它叫我过去。
　　他说，我们去更多的病院看看。
　　她说，我是注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。这个世界不合乎我的幻想。我对它没有任何迷恋。
　　我已经见过你了，也有过两年的时间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。去很远的处所，写字，教书。下世不想再来到这里。
　　我走了太久，太远。觉得累了。
　　整整七年。
　　他没有带她缺席过公司的PARTY，朋友的聚首，没有带她见过他的家人。
　　做过最多的事是****和争吵。是他们生涯的最大内容。
　　有过一个没有成形的孩子。
　　出去旅行过一次。
　　送过一枚戒指给她，丧失了。
　　蓝因重大的抑郁症自残。